大衛.布斯(David Booth)熱愛籃球,卻選擇走進金融世界;他敬仰的老師告訴他:市場上的聰明投資人,可能都是在「自我感覺良好」。這是一段從美國小鎮走向華爾街核心的真實故事,也是大衛.布斯如何用理性對抗「熱手迷思」、創造財富與人生價值的啟發旅程。
大衛.布斯(David Booth)在堪薩斯州勞倫斯的奈史密斯大道(Naismith Drive)長大。他對籃球這項運動的熱愛,就像是與生俱來的一種權利。
他童年的家離堪薩斯大學(University of Kansas)的體育館只有半英里,他經常在放學後走過去觀看籃球訓練。但是,儘管布斯熱愛籃球,但籃球卻沒有對他投以回報。他和附近的男孩一樣喜歡打球,但他注定不會進到NBA。相反地,他投身經濟學研究,他被經濟學之美所吸引,就像他被他最喜歡的運動之複雜性所吸引一樣。他在堪薩斯大學多待一年以獲得碩士學位,那時他已經在堪薩斯州待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,他知道是時候離開堪薩斯州了。他也知道,自己想去向何方。
在讀研究所的時候,布斯上過一門金融課,讀了一篇名為〈股票市場價格的行為〉(The Behavior of Stock-Market Prices)的論文。「多年來,以下問題在學術界和商界一直是持續爭論的根源。」這是該論文的第一句,他被這個句子吸引,忍不住一直往下讀。「在多大程度上,可以利用普通股的過往股價歷史,對未來價格做出有意義的預測?」這篇論文,就這樣開始論述長達71頁的經濟理論。布斯實在對這篇文章愛不釋手,這幾乎可說是他讀過的最引人入勝的文章。市場是有效的,價格反映了某一資產的所有已知訊息,這個想法對布斯來說,比其他他曾聽過的關於市場運作方式的解釋都更有道理,即投資者可以利用資訊落差,穩當地低買高賣。布斯告訴他的金融學教授,他有多麼欣賞這篇論文,他得知該文是由一位在芝加哥大學(University of Chicago)任教,名叫尤金.法瑪(Eugene Fama)的年輕學者所寫。1960年代的芝加哥大學經濟學系,就像是1970年代的史丹佛大學心理學系。「芝加哥,是一個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地方。」他的教授說。布斯將他所有東西都塞進他的敞篷車裡,從奈史密斯大道開9個小時的車到芝加哥。
對於一位經濟學家來說,在地球上最多經濟知識分子聚集的地方成為其中一員,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時刻。作為芝加哥大學的博士生,布斯見證了現代金融的曙光。除了他在課堂上學到的一切之外,他還發現自己並不是唯一一個認為法瑪擁有真知灼見的人。法瑪是西西里移民的孫子,出身自波士頓郊區的一個卡車司機家庭,他上的是一所天主教高中,和湯姆.吉洛維奇一樣,是家族中第一個上大學的人。法瑪主修羅曼語(Romance languages),本來打算未來在高中任教和擔任運動教練。直到他無法忍受再多讀一頁伏爾泰時,他才開始去上經濟學課。沒過多久,他就放棄了當高中體育老師的夢想,並成功獲得芝加哥大學獎學金。當他打電話給學校的院長時,對方手邊卻沒有他的申請紀錄,但當他們掛斷電話時,院長已經為他預留下一屆研究生的名額。不久之後,法瑪開始他的博士論文撰寫工作,而這篇論文最終將大衛.布斯召喚至此。
在法瑪早期的教學歲月裡,布斯是眾多擠滿課堂的熱情學生之一。當時,法瑪的年紀並不比他的學生大多少,但他的體能遠勝於他們。他騎自行車、打高爾夫、玩風帆衝浪;他早上5點就起床,開始看瓦格納的歌劇。他甚至還加入了布斯也參加的籃球校隊。「我們的戰績還真的是很差。」法瑪說。不過,他的言行舉止依舊充滿威嚴,以至於學生們根本無法想像,他們和這個地位如半神般的教授之年紀相差沒幾歲。「我以為法瑪已經是個老頭,」布斯回憶道,「但他當時才30歲。」布斯選擇偶像的品味無疑是高明的。許多年後,當法瑪真的成了一個老頭時,他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,成為該領域的傳奇人物。
在他的課堂中,法瑪引入一整套全新詞彙和術語進入經濟學的詞典之中。其中之一便是稱為「市場效率」(market efficiency)的有趣概念。這個概念認為,市場價格已經反映所有與股票相關的資訊。試著假裝這不是真實情況,只是浪費時間─沒有任何單一投資者的聰明才智,勝過眾多投資者所在的市場。這是一個相當令人著迷的想法,以至於法瑪的學生們迫不及待地閱讀他在每堂課分發的影印講義。當時,法瑪正在寫那本日後幫他贏得諾貝爾獎的書,而他的學生們拿到的便是初稿。這一切是如此激勵人心,以至於充滿激情的法瑪會在芝加哥的寒冷冬季打開教室窗戶,因為汗水已讓他的襯衫濕透。布斯對他十分崇拜。
「我在電視上見過最有好勝心的人是麥可.喬丹,」布斯說道,「但我身邊最有好勝心的人是尤金.法瑪。」
當我問他為什麼時,他戴著眼鏡看了我一眼。接著,他盯著我,彷彿我有九雙眼睛一樣。
「市場效率這個概念,想必是最不受華爾街歡迎的想法之一。」
法瑪面對一代代的大衛.布斯們,設法讓他們相信每個經紀人背後的投資哲學或多或少都是一派胡言。那些聲稱能夠持續擊敗市場的人根本是在吹牛,沒有理由把錢交給他們。對於像法瑪這樣的學者來說,挑戰價值數萬億美元的傳統智慧,是一種智識上的勇氣,而且不足為奇的是,這使他成為全球最強大金融機構的生存威脅。他所傳達的核心訊息,在當時還沒有人能如此清晰表達出來,那就是相信「熱手」這個概念是荒謬的。
這簡直是異端邪說。金融業的核心,就是假設你可以打敗市場。華爾街上的摩天大樓,建立在那些天才選股者的承諾之上。儘管公司在細則中必須聲明過去的表現不能保證未來的結果,但你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們在背後偷偷將手指交叉,因為他們的行為表現可說完全相反。而且這一套體系運作得相當好。如果不是因為人類對「熱手」這一概念的堅定信仰,或許這一人類歷史上最富有國家的最富有地區,根本就不會存在。
布斯從小就被灌輸市場是有效的觀念。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中,認為「熱手效應」只是一種幻覺,對他來說並不困難。然而,芝加哥大學對布斯來說就像籃球一樣─他熱愛其中的一切。但從職業角度來看,它並沒有對他回以同樣的愛。他很快就注意到自己並不具備成為教授的個性。儘管他對法瑪的教學充滿熱忱,但他在第一次感恩節後差點輟學,因為他覺得火雞過得比自己還要快樂。到了聖誕節,他去了鄉下的親戚家過節。暫時擺脫自我厭惡的他環顧餐桌上的家人,他們的身體被曬得通紅,缺了不少牙齒,住在沒有室內管線的房子裡。可與他不同的是,他們很快樂。「這裡是怎麼了?」他想著。他像研究股票走勢圖一樣研究自己的家人,並得出一個連他認識的諾貝爾獎得主們都不會反對的結論。
「我意識到他們已經找到生活的真諦,」他說道,「而我才是那個需要弄清楚生活到底是什麼的人。這對我來說,是跟過往道別的開始。」
大衛.布斯在那一刻決定,他與芝加哥大學的關係已經結束了。他退學了,沒有必要再為那張宣告他是博士的文憑浪費時間。多年後,當他賺得難以想像的財富,甚至能夠捐出一小部分讓芝加哥大學商學院以他的名字命名時,他才意識到他其實早已學到一切所需的知識。現在是時候把這些知識付諸實踐了。布斯挑戰自己,決心用他所受的教育做點什麼。
「在商學院所學的第一件事就是比較優勢(comparative advantage),」大衛.布斯說,「我的比較優勢不在於想出下一個偉大創意,而在於實施下一個偉大創意。」
等待實施的下一個偉大創意,就是這樣一個信念:並不是每個行業都存在「熱手效應」。大衛.布斯大膽地認為,對抗「熱手效應」可能是一種明智的商業策略。事實證明,他並不是唯一一個這麼想的人。